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祭鱷魚文

2014-03-10
原文:
維年、月、日,潮州刺史韓愈,使軍事衙推秦濟,以羊一、豬一,投惡溪之潭水,以與鱷魚食,而告之曰:
昔先王既有天下,列山澤,罔繩擉刃,以除蟲蛇惡物為民害者,驅而出之四海之外。及後王德薄,不能遠有,則江、漢之間,尚皆棄之,以與蠻夷楚越,況潮、嶺海之間,去京師萬里哉﹗鱷魚之涵淹卵育於此,亦固其所。今天子嗣唐位,神聖慈武,四海之外,六合之內,皆撫而有之。況禹跡所揜,揚州之近地,刺史、縣令之所治,出貢賦以供天地宗廟百神之祀之壤者哉?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!
刺史受天子命,守此土,治此民,而鱷魚睅然不安谿潭,據處食民畜、熊、豕、鹿、,以肥其身,以種其子孫。與刺史亢拒,爭為長雄。刺史雖駑弱,亦安肯為鱷魚低首下心。伈伈睍睍,為民吏羞,以偷活於此邪?且承天子命以來為吏,固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辨。鱷魚有知,其聽刺史言!
潮之州,大海在其南。鯨鵬之大,蝦蟹之細,無不容歸,以生以食。鱷魚朝發而夕至也。今與鱷魚約,盡三日,其率醜類南徙於海,以避天子之命吏。三日不能,至五日;五日不能,至七日;七日不能,是終不肯徙也,是不有刺史聽從其言也。不然,則是鱷魚冥頑不靈,刺史雖有言,不聞不知也。夫傲天子之命吏,不聽其言,不徙以避之,與冥頑不靈而為民物害者,皆可殺﹗刺史則選材技吏民,操強弓毒矢,以與鱷魚從事,必盡殺乃止。其無悔!

譯文:
某年某月某日,潮州刺史韓愈,派軍事衙推秦濟,將一隻羊,一隻豬,投進惡溪的澤水中給鱷魚吃,並告訴它說︰
從前先王統治天下,用火焚燒山野沼澤的草木,用繩索結網捕捉、用鋒利的刀槍刺殺,以剷除蟲蛇等那些殘害百姓的壞東西,驅逐它們出四海之外。後來,稱王的人德望淺薄,不能統治邊遠的地方,連長江,漢水一帶,尚且都被拋棄了,將它給了蠻、夷、楚、越等少數民族,何況潮州、處於五嶺和南海之間一帶,和京城相距萬里?鱷魚在這裡潛伏生息繁殖後代,也是適宜的地方。當今天子繼承了唐朝的帝位,神明聖賢、仁慈英武,四海之外,普天之下,都是他統治的地方。何況潮州是大禹的足跡所到之地,位於揚州境內,為刺史、縣令所管理的地方,交納貢品、賦稅來祭祀天地、宗廟、百神的土地呢?鱷魚是不能夠和刺史共同住在這個地方的﹗
刺史接受天子的委命,鎮守這個地方,治理這裡的人民,而鱷魚卻怒目突出,不安於溪流潭水中,盤據在這裡吃百姓的家畜、熊、豬、鹿、獐,以便養肥自己的身子,繁殖它們的子孫,和刺史抗拒,爭做豪雄。刺史即使才智低下為人懦弱,又怎能為鱷魚低下頭來甘心屈服,畏畏縮縮,給老百姓和官吏恥笑,而在這裡苟且偷生呢?況且我是稟承天子的命令到這兒當官,當然勢不能不和鱷魚講個明白。鱷魚如果有靈智,請聽我刺史說的話﹗
潮州,大海在它的南面。像鯨魚、鯤鵬這麼大的東西,蝦、蟹這樣小的東西,沒有不被容納的,它們在這裡生育和覓食。鱷魚早上出發晚間便可以到達。現在和鱷魚約定,三天以內,帶領你的同類向南遷移到大海去,以便迴避天子任命的官吏。三天不行,可寬延至五天;五天不行,再寬延至七天;七天不行,那就是根本不肯遷移了,那就是不把刺史放在眼內、不願聽從刺史的忠告了。不肯遷移的話,就是鱷魚冥頑不靈,刺史雖然說了這些話,它聽不到也不懂得。凡是藐視天子任命的官吏,不聽從他的話,不遷移到大海以便迴避,冥頑不靈而傷害人民和牲畜,都可以殺死﹗我便會選擇有才能、有本事的百姓和官吏,拿著強弓毒箭,來和鱷魚周旋一番,一定要把它殺盡斬絕才肯罷休。可不要後悔﹗

詞解:
維︰句首語氣詞。
軍事衙推︰刺史的屬官。唐朝時州刺史下設推官,推官下設衙推。
惡溪︰一名惡水,即廣東省韓江和其上游梅江。
列山澤︰「列」同「烈」,指用烈火燒毀山野沼澤地帶的草木,使鳥獸逃散。
罔繩︰「罔」同「網」,用繩編網來捕捉。
擉刃︰用鋒利的刀槍來刺殺。
涵淹︰潛伏水中。
六合︰天、地、四方稱為六合,泛指天下。
撫︰佔有。
揜︰通「掩」,覆蓋。
揚州︰古九州之一,潮州地屬古揚州範圍。
近地︰指區內之地。
治︰治理。
雜處︰共處,共住。
睅然︰睜大眼睛無所畏懼的樣子。
種︰繁殖、養育。
亢︰同「抗」。
爭為長雄︰爭長爭雄,要壓倒對方。
駑弱︰才能低下十分懦弱。
伈伈︰恐懼的樣子。
睍睍︰害怕,不敢正視的樣子。
醜類︰同類。
不有刺史︰指眼中沒有刺史。

古文觀止

《古文觀止》是清代以來最流行的古代散文選本之一,「古文」指文言散文,「觀止」一詞出於《左傳》,表示所看到的事物已經盡善盡美,無以復加,所以《古文觀止》解作歷代文言散文的最佳結集。主持陳耀南會透過古文的介紹,讓大家掌握中文的語言藝術,繼而了解中國的學術思想及社會變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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